為了慶祝她的「畢業」,我們為她辦了一個Party.
主菜還沒上桌前,有人提到毒藥有時只是過與不及。兩杯酒讓人樂觀、一根煙讓人精神振奮; 所以沙特為了沉入創作的狂喜,在晚年只能靠吃安非他命。
「你看..吸毒的人,他們腦子裡的多巴胺多到可以產生幻覺,就是那種快樂讓人上癮...」
這時,她剝葡萄的手和眼,都斜斜停在一個等待的角度。
據說, ,好奇心旺盛的人,他們的D2受體比較稀疏,所以比一般人需要更多的多巴胺。因此自然尋求更多的刺激和不同的經驗, 這樣會促使大腦分泌多巴胺,使他們獲得平衡。
「什麼是 D2 ?...」
「所以男人老是外遇?...」
沒人認真回答。這話題不過是一盤排遣的魷魚絲。
可是她興奮地直指自己,
「我! 我! 我沒有一段戀情超過2年半,那就是需要大量的「多巴胺」..」
沒人附議,倒是回了一句, 「是嗎? 是因為B-cup 的喇ㄚBa吧? 」(蛤肉)
上個月再精神科的門診,她說,醫生幾乎是驕傲的在病歷表上寫下
「No return appointment.」。
然後抬起頭來「那你接下來,要幹嘛?」看著微笑的她。
這個問題,顯然在病歷表上無法註明,他們倆都笑了。
「一樣啊, 去旅行..或是談一場戀愛吧...」。
過了一個月停藥的過程, 她吞下最後的0.5顆,彷彿是一種儀式。這一天,她算是「畢業」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總有人這樣問她。
如果認真回想,那真要回溯到多年前初入社會的不適應, 或是過於喧囂的城市導致失眠, 藉以入睡的威士忌已被證實, 導致憂鬱。
是的,沒有一個真正的起點,一切都是累積。
知道她「畢業」後,我們都問怎麼確定自己已經好了?她肯定的是, 樹比以往亮綠, 有風的山會笑, 生活像一鍋值得期待的燉肉。
「加哩飯、滷豬腳、佛跳牆!」我補充。
「歐,你講得我好餓…」有人在一旁完全不投入地旁白。
她說大腦會自動更生, 「好像藏在暗處不受控制的自己」。
一晚,她打來電話,.說披薩卡在喉嚨裡。「成雙是美好的」她的聲音卻顯得安靜。
原來因為翻看以往的日記,每翻過一個舊愛,她說就像看到一隻遺落的鞋子,靜靜淌在水上,不知道要漂到哪裡去。
愛,怎麼一再消逝於無形?
我好像看到畫面變成電視裡閃爍的雪花,空白卻沙沙作響…「壹周刊比較下飯吧?」
她沒有回答。
是一種清醒。她承認,幾乎是愧疚地,那苦苦堅持的不是因為哪一個人,是她的愛情。
她的。
後來她告訴我,那時候時間好像一條忘川,越過這條河就是新生了。
剎那間,她感到無比自由。
想起不久前, 她憂心忡忡地告訴我,「我甚至想不起T的臉...」,她那挖心掏肺最初的愛。
可是人家林徽音至死,床頭還擺著徐志摩飛機失事的殘骸….
科學家的研究顯示,所謂熱戀或愛情的激素,在6個月後會慢慢褪減,2年8個月後,會消失無蹤。人沒有辦法持續分泌過量的腎上腺素和多巴胺, 這是不正常的。
是的, 愛情,並不正常。
這些詩人是怎麼回事?
「詩人都不長命...」我胡言亂語。
其實, 「愛情太短,而遺忘太長...」如果因為憂鬱讓腦子的灰質層受傷而忘記,何嘗不是一種幸運。
所有迷人的經驗,都因為對比而鮮明。
就好像在蔭涼的陽傘下,環繞熾白的日光,我們喝著芒果冰沙。美好誘發美好。
大腦怎能停止它詭譎的伎倆? 她神秘地笑,說起她和他。
她和他,越過燉肉的熱氣,靜靜的相望。默契地讓一切停在足以期待的距離。
他的白襯衫附著堅實的胸膛,握筆的手指修長有力。優雅整齊的指甲,好像有一股乾淨的肥皂味…。她已經習慣他的凝視。
當她走過吵嚷的穿堂。
像端詳玻璃後的陳列物,她這麼形容。拂過沾著汗水的髮絲, 她可以感覺那目光隨著指尖, 停在她耳後那裡。「你看,現在還是有古典的浪漫主義…」。
她知道自己比以往美麗, 就像維特的夏綠蒂。
一顆健康的大腦,由裡而外,正閃閃發亮。
「相信我!我是男人,沒有一個男人是好東西!」後來不經意提起這事,好心的朋友回答得斬釘截鐵。
我聽說,只有酒鬼才知道如何幫酒鬼戒酒。熱戀中過量多巴胺的人的腦,就像上癮的毒蟲。
有誰比毒蟲更了解毒蟲呢? 她還怔怔地恍神, 我笑了,
「是啊,真不是東西。」
就這樣她「畢業」了,最後的0.5顆藥在身體裡滲透於無形。
她醒來了,我相信那靈魂上棲息的青鳥,也不再遷徙逃遁。
一鍋燉肉的蓋子,在火上,跳動得嘩啷啷啷啷…. 啷啷啷啷…
讀『不斷幸福論』腺體報告之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