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今天的夜就來了,黑黑地還飄著小雨,我抱著廢棄的電腦螢幕交給街角的拾荒老伯伯。
他總是安靜地等在倒垃圾人潮的後面。不知道是不是總是屈身收拾東西,我從沒見過他的身體挺直過,這是不是他迴避旁人的方式呢? 我常這樣猜想。 當我一直交代不要忘了我放在一旁給他的東西,他還是沒有正眼與我對望,只是在嘴裡喃喃自語,好像在說謝謝。
回到屋裡,角落的黃燈和貓一起倒影在落地窗上,一種眩光的昏盲,讓我想拉起窗簾。只是站在窗口的那一霎那,卻有一股蕭瑟,像一個哽住的嗝,讓我發愣了好半晌。
我第一次感到冬天來了。冬天在屋外附藤攀爬,冬天在我凌亂的屋裡四處冷言冷語,冬天卡在我的身體裡。
這一晚,我都縮在自己的角落,連貓都不想理。
睡前,翻著自己零散的日記,讀著一些情緒化的文字,卻記不得當時自己怎麼了? 我對自己的記憶力愈來愈沒信心,發現這也代表自己可以保留在心裡的時光越來越少。我不禁想起『 夏日時光 』這部電影。一個家庭開枝散葉後,兄妹各自往世界各處延伸自己的生活。在母親過世後,為了處理她的留下的遺物,每一個人也跟著整理自己所連結的過往和彼此連結的回憶。人憑著什麼開枝散葉呢? 是父母? 父母的房子? 還是記憶呢?
那朝光裡探伸的,樹依然在嗎?
有時候,我覺得面對父母的年老,我是無情的。我依然任性放縱,放心他們永遠會在。
我不喜歡想他們的老。今早醒來時,想起昨天作的夢, 我夢見問媽媽可不可以不要回台北,因為來不及訂票,而且說著說著,我撈撈舌頭下排牙齒就掉了一顆牙…而這顆牙正是爸爸剛剛掉牙的位置, 一模一樣。於是,我打電話回家,簡單說了自己的夢,媽媽說妹妹剛好也打電話回來問,『爸爸,你補牙好不好? 』。
我只是淡淡的回了一聲『是歐』。然後掛了電話,我就哭了。
我想家。
冬天還在屋外流竄,是的,樹依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