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Am

我的相片
在天堂和世界之間; 在真實和假象之間;在一切的選擇和結果之間, 是我.

2011年4月30日

寫作的目的


英國文豪Samuel Johnson
 他說,「寫作的唯一目的,是幫助讀者更能享受或忍受人生。」... 對我而言,寫作另一個目的,更是幫寫作的人更能享受或忍受人生。

2011年4月29日

餘白

是,今天我在Flat White,隨身帶著原研哉。
IMG_4436.jpg
今天評圖,離開學校時,已經快兩點了。氣溫不高,一個早上,一張張年輕的臉和一組一組交疊的的困惑, 他們都渴望答案, 我的無力感,像蒸不熟的蛋白,滑膩地攤在肺裡 (是痰? )。我怎麼能告訴你設計的答案?
血糖降低,我第一次在不上班的日子感到焦慮。到永康街,找一個安身之所。每次都會有不同的小店,我絕不會錯過。我於是到了這裡。
Flat White
「有白酒嗎? 」小姐說只有啤酒。台北的下午,沒有白酒?!
「有尼斯沙拉嗎?」小姐說只剩下酒醋沙拉。 今天是怎麼啦?!
菜單上有一個語氣球, 「不知道要選什麼就叫救命! 」,救人啊!為什麼我要什麼沒什麼!
IMG_4394.jpg
我前方有位小姐,一杯白水,看著書帶著微笑,右邊的同學戴著耳機,看著筆電上的電影,桌上的筆記綁著雷絲緞帶。胖胖的女生拿著大單眼裡裡外外拍了一回。11點鐘方向,翹腳斜傾的中年男子,在靠窗的綠沙發上,就像在家裡一樣。長得像偶像劇人物的男主人正在煮我的咖啡,遠遠的小姐正攪拌著無可奈何的酒醋沙拉。這裡是一個loft風格的小店,、開放式廚房和中島工作台,我看到動作、看到雜物、看到一切生息, 我看到原木積層材和白,等待時,我忽然靜了下來。
IMG_4387.jpg
口中的沙拉有蘿勒青脆的苦味和酒醋的香、咀嚼後又有一種甜。玻璃杯裡的咖啡,看起來好冷,事實上,卻苦而香醇。食物裡的各種口感,清晰而鮮活。我身體裡的無力感和焦慮,那麼明白。就好像樹絲水煮後,變成纖維,平攤冷卻才變成一片白白的紙,我正在經歷自己的過程。

IMG_4389.jpg

「接下來妳要幹什麼? 」、「妳現在在哪裡高就? 」
“ 人生這麼長,不能給自己一段白白的日子嗎? “ 有時,我真想把這句話穿在身上,只要有人開口問,我可以不再回答。
我沒法給學生的答案,因為設計永遠都在過程。我不明白為什麼這個世界要這麼多答案? 為什麼不能接受過程就是過程? 為什麼不能是「白中之白中之白中之白中之白… 」?
讓我節錄MUJI大師的「餘白」理論,
” 就像樂理一樣,「餘白」是被某些規則嚴格地規範著,你必須在了解它的系統後才能使用它。藉著這個系統,才能發揮「餘白」的功能 “ 。
餘白,就像音樂的休止符。”休止符,是用於音樂的樂譜上,標記音樂暫時停頓或靜止和停頓時間長短的記號。休止符的使用,可製造出音樂樂句中不同的情緒表達。”
二分休止符、四分休止符、八分休止符、十六分休止符、三十二分休止符、六十四分休止符…。
無關社會制度、教育系統, 沒有考績、分數和任何標籤,只想好好地給自己一段還原, 我無法向學生坦露這樣的渴望, 我明白生命本來就是層層交織的權力結構,即使自信充容也躲不過評價論斷。在我生命有限的自由之中,我要一段白白的日子,這是我可以給自己最大的縱容。
這是我的休止符,我的餘白。

( 不要再問了!! 你是唱Rap嗎?! )

IMG_4401.jpg

[ Data ]
Flat white 在: 台北市大安區永康街41巷12號, 咖啡比較濃 不接受訂位 不要閃光燈...

2011年4月27日

快快.慢走

這世界隱藏不可見的途徑, 宛如命運,不可知,卻不得不行。

離職後這幾天,大部份時間我看書、行走。快速和捷徑,不再是生活的首要條件。不再跳上小黃急急趕入辦公室, 不再急急地轉換情緒,不再需要在一定的時間內完成什麼事情…。 避開尖峰時間搭乘大眾運輸系統, 我張耳聽見同車箱裡的聲息、巷弄裡不經意地發現一些驚喜。比如某日午後,從敦南誠品往回家方向的途中,在一個小公園旁我遇見了眼鏡咖啡.Megane Cafe

IMG_4371.jpg

自從上回iphone猝死引發的驚慌感,益發意識到小蘋果在我生活裡的每一個小動作。比如, 她是我迷走後的定位系統。原來這裡是四維公園, 公園旁有座厚重的原木門,三米的玻璃窗,不起眼的鏽鐵招牌, 不歡迎喧囂、不期待賺大錢的清風傲骨,完全對我的味。木門後,也沒有微笑或歡迎光臨。

  IMG_4305.jpg

黑衣潮風的女子問「一個人嗎 ?」。嗯,我用下巴回答,她的下巴也非常輕微地點了一下,我想那表示,坐哪裡都行。這個空間和人渾然一體的低調冷靜,我非常欣賞。於是,我選擇半戶外陽台的最角落。緊鄰著公園和陽光有點距離、呼吸著午後微涼的空氣。

IMG_4304.jpg

咖啡沒來之前,我聽見孩子在溜滑梯上嬉笑,媽媽拿著iphone,直說看這裡看這裡。看到她的iphone , 我又自然而然地開啟Facebook ,「打卡」和貼上照片…好像是我的生活日記。 iphone 果然改變了我的行為。朋友笑說我吃了毒蘋果,今天還收到Viber 的簡訊「你過分依賴她了…」。我知道,我知道。 我也懷疑這是賈伯斯的陰謀,蘋果即將統治地球,而我甘之如飴。

“ 進入網際網路時代的第五年,大家的舉動變得十分類似。”2005年大前研一說自己要妄自尊大地提出這個「大前法則」。知識、經濟、教育和國家將慢慢失去既有的疆界。人的價值觀將快速地轉變。我坐在這個復古極簡、充滿京都氣味的小店, 讀書、用小蘋果拍照、用小蘋果上網、用小蘋果掃描眉批… 。大前爺爺看出了世界的趨勢, 果然有少數人,站在山頂直指魔杖就改變了世界,我們在氣流之中,不得不順勢而行。看著公園裡的綠蔭,聽到鄰桌的兩名男子討論架設網站的種種利弊,和個人行銷的種種行為,這個小咖啡店裡大多數的人看書上網, 以自己的方式汲取虛無網路中的養分, 外表上,我們的人因行為被改變了,但是精神和內在,卻仍然如原始人依樣渴望存活。不由自主地在對知識感到飢渴、對未知感到好奇,關於美好的事物都不想缺席。

這世界變化太快, 往往還不得知,卻不能不拒絕往前。我感到自己像忽然活過來似地,卻正站在賽車跑道中間,奇妙的是,我覺得很好。

IMG_4307.jpg
日式燒陶杯裡的咖啡慢慢喝...

IMG_4310.jpg
和風雞蛋沙拉慢慢吃...

IMG_4303.jpg
相信美好亙久的東西因為科技而永遠存在....



和風作物的眼鏡咖啡.Megane Cafe 在 :  台北市四維路52巷6號 (周二休) , 不能定位,不可併桌,不適合談情說愛...

2011年4月23日

好久不見,韓少功

有本書來來回回陪著我坐了十幾趟高鐵,不忍心一次看完,不可思議地反覆翻看。驚奇、揪心。字變成肉和神經,咬得我緊緊地。很久,任一本書都變得過眼而疏離,這本書,就是韓少功的「馬橋詞典」。

最近,韓少功有新書了,我不敢看。怕耽溺、深深地耽溺。於是貼上博客來中他寫的後記,「我為什麼寫作」,以遙望此魔。








「 寫作顯然不是一種最好的消遣。我們不能否認釣魚、跳舞、下棋、旅遊、保齡球也可以娛人,而且比寫作更有益於身體健康。事實上,除了極少數的天才,寫作者的日子常常有些孤獨,甚至把自己逼得焦灼不寧心力交瘁,苦惱的時間多於喜悅的時間。
  
  如果把寫作視為一種職業,那也沒有非持守不可的理由。各行各業都可以通向成功,尤其在時下的商品消費社會裡,比寫作具有更高回報率的從業空間正在展開,有更多的機遇和捷徑正在廣闊市場裡不時閃耀著誘人的光輝。一個人可以做很多事情。一個世界也需要人們做文學以外的很多事情。以我平庸的資質,也曾當過數學高才生,當過生產隊長,當過雜誌主編,這些都足以支撐我改變職業的自信。
  
  那麼為什麼還要寫作?
  
  有很多作家以及很多大作家回答過這個問題。他們說寫作是為了開心,是為了謀生,是為了出人頭地,或者是因為不能幹別的什麼事情,如此等等。這些說法如果不是搪塞也不是戲言,如果事實果真是他們說的這樣,那麼這些作家在我的心目中只能被一刻也不耽誤地除名。從根本上說,文學不是什麼實用術,不是一件可以隨時更換的大衣。把文學當成一件大衣暫時穿一穿的人,大衣下面必定沒有文學,也不會有多少人氣。
  
  台灣有一位作家說,可以把人們分成男人和女人,富人與窮人,東方人和西方人,但還有一種很重要的分法,就是把人分成詩人與非詩人。這是我十分讚同的說法。前不久,我在旅途中與一位知青時代的老朋友邂逅相逢,在一個招待所裡對床夜談。這位朋友家境清貧,事業無成,雖然愛好小說卻差不多沒有寫過什麼作品。但他關注文學的視野之廣,很讓我吃驚。更重要的是,他的閱讀篇篇入心,文學興趣與人生信念融為一體,與其說是讀作品,不如說是總是在對自己的生命做執著的意義追究和審美追索。一切優秀的作品,我是指那些讓人讀了以後覺得自己不再是從前的我的作品,只能屬於這樣的讀者。因為生計的困擾,他可能一輩子也寫不了書,但比起他來,我的某些作家同行只是一些操作感很強的賣客,文場上屢屢得手卻骨血裡從來沒有文學,就像在情場上屢屢得手卻從來沒有愛情──他們眼中的情侶永遠只有大衣的味道。
  
  在這位木訥的朋友面前,我再一次確認,選擇文學實際上就是選擇一種精神方向,選擇一種生存的方式和態度──這與一個人能否成為作家,能否成為名作家實在沒有什麼關係。當這個世界已經成為了一個語言的世界,當人們的思想和情感主要靠語言來養育和呈現,語言的寫作和解讀就已經超越了一切職業。只有甦醒的靈魂,才不會失去對語言的渴求和敏感,才總是力圖去語言的大海裡潔淨自己的某一個雨夜或某一片星空。
  
  我不想說,我往後不會幹文學之外的事情。我也懷疑自己是否具有從事文學所需要的足夠才情和功力。我與那位知青時代的朋友一樣,可能一輩子也當不了作家,當不了好作家。但這沒有什麼關係。作為職業的文學可以失敗,但語言是我已經找到了的皈依,是我將一次次奔赴的精神地平線。因為只有美麗的語言可以做到這一點:一旦找到它,一切便正在重新開始。」__韓少功寫於1995

            
  




-- S via iPhone

2011年4月22日

iphone猝死記

本日最新報導, 下午,S小姐的iphone忽然猝死! 貪玩享樂,S的烏龜病還安慰自己,回家接上電腦就會“滴!”一聲,連線沒事… 但是晃了一天到家後,S開機上網, 並沒有”滴!” 令人愉悅的連線聲音!

天黑了,雨正大! 我的生活,我的一切就要消失在黑黑的盒子裡,我記不得任何的電話號碼,無法回想滿滿的行事曆、誰和誰和我約在哪裡…我的狡兔三窟都在網路上的雲端,這時候沒辦法上網...
兔子還可以跳到哪裡 ?!
(這是我內心的吶喊 )

顧不得貓還躺在地上等著撒嬌, 抓著電話錢包,衝到家最近的遠傳門市大喊「小姐救命!」
「最快的急診處在台北火車站! 」根據眼露憐憫的小姐的好心指示, 不理會路人甲的旁白「挖…攏烏有啊…」( 台語) ,火速往火車站方向前進。
一路我都努力保持平靜。即使到店裡,還是微笑地小聲說, 「先生,救命啊我的哎瘋滅了…」(真的輕聲細語 ),這位感覺認真踏實的青年,看了一下手錶,揮揮手要我趕快下去手機檢驗站。那裡有一個,有品味慢條斯理的iphone4先生,講話速度優雅緩慢,簽個名像寫書法,高檔包包分門別類,收個收據也要十幾秒! 我相信自己外表依然平靜甜美,事實是,我已暗中用了所有念力,希望他趕快移開屁股,給我的3gs!
終於輪到本人, 只見櫃台後有位咳嗽的先生,就像在鄉公所很懇切地問我出了什麼問題。
我說不是沒電,「忽然,一轉身就滅了…」,「那時有什麼程式開著嗎?」,我不記得了。
他轉身和一為孕婦同志交頭接耳,然後輕輕按了開關鍵和圓按鈕…10秒。
10秒!心愛的小蘋果又出現了!

善良的孕婦挺著未來的寶寶接過手, 用充滿母愛的口氣說,「唉呀,妳總共開了50幾個程式,難怪當機! 」 ,原來是, iphone 版本升級後,雖然桌布畫面還原,但是程式依然開著。按兩下按鈕,畫面下方會出線一欄使用中的程式。我一一關閉了眾程式們, 羞愧又感恩地告辭。上了捷運時,感到無比輕鬆,一低頭,才發現自己穿著拖鞋。
從信義區到這裡,早忘了飛不飛迅… 果然像瘋子,但是只要我的小蘋果依然跳動,
各位,一切都不重要了…。

IMG_4179.jpg
(哼,一整天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

2011年4月20日

海明威説



一位作家可比做一口井,有多少種井就有多少種作家。重要的事情是井裡要有好水。最好是汲出定量的水,而不是把井水抽乾,再等待它滲滿。


凡是你可以略去的,你所知道的任何東西,在你的作品裡還會存在,那麼它的特質就會顯示出來。當一位作家略去他所不知道的東西時,它們在作品中像漏洞似的顯示出來。


要是你去描繪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平面的,像一張照片那樣。要是你根據你所知道的去塑造他,那他就是立體的。


如果一個作家停止觀察,那他就完蛋了。但是他不必有意識地去觀察,也不必去想怎樣它才會有用。開始的時候也許會那樣。但是後來他所看到的每一件事情都進入了他知道或者曾經看到的事物的龐大儲藏室了。要是知道它有任何用處的話,我總是試圖根據冰山的原理去寫它。關於顯現出來的每一部分,八分之七是在水面以下的。你可以略去你知道的任何東西,這只會使冰山深厚起來,這是並不顯現出來的部分。如果一個作家省略某一部分是因為你不知道它,那麼在小說裡面就有破綻了。


《老人與海》本來可以寫成一千多頁那麼長,小說裡有村莊中的每個人物,以及他們怎樣謀生,怎樣出生、受教育、生孩子等等的一切過程。這些東西別的作家們做得非常拿手,非常好。在寫作中,你受到已經被人寫到令人滿意的東西所限制。所以我試圖學習去做別的事情。首先,我試圖刪去沒有必要向讀者傳達的一切事情,以便他或她讀過什麼以後,這就成為他或她的經驗的一部分,好像真的發生過似的。


經驗不過是由細小的情節所傳達,而在內心裡保存的,它通過使讀者意識到他只有下意識地覺察的東西才具有表示整體的效果。


根據曾經發生的事情,根據存在的事情,根據你知道和你不知道的一切事情,你創造出來的東西就不是描寫,而是比任何實際的、現存的東西更要真實,你把它寫活了,如果寫得好,你就會使它不朽。這就是為什麼你要寫作,不是為了你所意識到的別的原因。那麼,一切你沒有意識到的原因又是怎麼樣呢?

摘自_《巴黎評論》1958年春季號


-- S via iPhone

波赫士Jorge Luis Borges談話摘錄





Q: 你對青年作家有什麼勸告?

A: 我願意給青年作家一個非常簡單的勸告:不要考慮出版,而要考慮作品。不要迫不及待地附印,不要忘記讀者,如果試圖創作虛構小說的話,不要試圖描寫確實無法想像的事物。不要寫他僅僅認為是驚人的事件,而要寫那些可以使他充分發揮想像的事物。至於風格,我寧取詞彙匱乏而不要過分靡麗。如果說作品常有一個道德缺陷的話,那就是虛榮。當然,我並不否認盧貢內斯的才智,甚至是天才,但我不完全喜歡他的理由之一就是我注意到他在寫作方式上有某種虛榮。當一頁上的形容詞和比喻全部翻新的話,通常表明了作者的虛榮和嚇唬讀者的慾望。永遠不可以讓讀者覺得作者在顯示技巧。作者應該有技巧,但不能引人注目。事情做得極其出色的時候,看上去是輕鬆愉快、水到渠成的,如果你發現刻意雕琢的痕跡,那就說明作者的失敗。我也不想說作品必須渾然天成,因為那意味著作者信手拈來就是恰當的詞句,那是不太可能的事。一件作品完成時,應該是渾然天成的,僅管實際上它可能充滿了隱秘的巧妙和樸實的(不是自負的)機靈。

Q: 你最初創作時以詩歌和隨筆為主,大病一場後,開始寫短篇小說。你是否偏愛某種寫作形式?

A: 我覺得它們基本相同。事實上,我幾乎不知道自己打算寫什麼-...論文、短篇小說,或者不受格律限制的自由詩。我要在寫完第一句後才知道。彷彿是那第一句定出了格調。接著,我找到要找的節奏。然後繼續。但是,我認為無論寫詩或者散文,本質上並沒有什麼差別,至少我的情況是這樣的。

Q: 這麼說來,你作品的形式和內容是在創作中逐步形成的?

A: 是的。我感到有寫作的願望時,立刻靜下來,試圖傾聽。接著,有些東西開始形成。我盡可能不加干預。再接著,當我開始聽到成形的字句時,我落筆寫下。我盡量避免絢麗的詞藻、華而不實的文體等等,因為我認為那些東西是錯誤的。構思的過程有時比較順利,有時不順利,我自己做不了主。完全要碰巧。
這類靈感……呃,我覺得靈感這個詞說得大了一些。


Q: 這個過程,是不是你生活中常有的事?

A: 不,時有時無。有時會有乾涸的階段,什麼都想不出來。那時我知道那些階段是真實的。我知道當我覺得自己筋疲力盡,當我認為沒有東西可寫的時候,我內心裡就出現了一些情況。到了一定的時候,我內心裡冒出了泡泡,升騰到表面,我便盡可能傾聽。這一切毫無神秘之處。我猜想所有的作家都會有同樣的體驗。

Q: 約翰.西蒙在評論你的《自選集》時說,許多別的作家把現實和幻覺分得很清楚,你和他們不同,在你作品裡,現實即幻覺,而幻覺又是現實,兩者合而為一了。

A: 是啊,我不知道我們能不能加以區分。為了區分,我們首先要知道我們是否真實。過去兩三千年來,哲學家們為此爭吵不休,那不是我能解決的問題。 比如說,「不真實的物」或者「不真實的事」這類詞本身就有矛盾。因為假如你能談論什麼,或者甚至夢到什麼,那個「什麼」就是真實的。當然,如果你對「真實」一詞另有解釋,那又另當別論。但是我不明白事物怎麼能是不真實的。舉例說,我看不出來有什麼理由說哈姆雷特比勞埃德.喬治(David Lloyd George 1863-1945 英國政治家)不真實。

Q: 你對虛構作品很感興趣。這個概念是否適用於荒誕作品呢?

A: 我對虛構作品的創作很感興趣,當然,對閱讀也感興趣。但是我認為我們稱之為虛構的東西,從做為真實象徵的意義上來說,也有可能是真實的。如果我寫一篇虛構小說,我不是隨心所欲地胡謅一通。相反的是,我在寫代表我的情感或思想的東西。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虛構小說和源於環境的小說同樣真實,也許更真實。因為說到頭,環境瞬息改變,而象徵始終存在。假如我寫布宜諾斯艾立斯的一個街角,那個街角說不定會消失。但是,假如我寫迷宮,或者鏡子,或者夜晚,或者邪惡和恐懼,那些東西是持久的-----我是指它們永遠和我們在一起。因此,在某種意義上說,我認為虛構作品的作者所寫的東西比報紙上刊登的更真實。因為,當然,報上寫的永遠只是意外事件和情況。當然,我們都生活在時間之中。我認為我們寫虛構作品時,我們想脫離時間,寫持久的東西。我指的是我們盡力要待在永恆之中,雖然我們的企圖不太可能成功。

Q: 你說過你寫作的目的是「探索某些哲學體系的文學可能性」。

A: 許多人把我看成思想家、哲學家,甚至神秘主義者...當然,我只能感謝他們。事實上,盡管我認為現實令人困惑-----而且程度越來越嚴重...我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思想家。人們以為我專心致志於唯心主義、唯我主義或者猶太教神秘哲學,因為我在小說中引用了它們。其實,我只想看看它們能派上什麼用處。另一方面,有人認為,如果我派了他們用處,那是因為我受它們的吸引。當然,這沒有錯。但事實上我的思想混亂得很,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唯心主義者。我只是個文人,我利用那些題材盡可能寫點東西而已。

Q: 你個人有宗教信仰嗎?

A: 不,我沒有宗教信仰,但是我希望有。當然,我可以按馬修.阿諾德(Matthew Arnold 1822-1888,英國詩人)所詮釋的上帝一詞的意義信仰上帝,也就是我們之外的某種促成正義的力量。但我認為那種解釋過於模糊。我想你的要求更深一步。至於個人的上帝,我不喜歡把上帝看成是一個人...盡管我很喜歡人,畢盡我自己也是人。但是我不認為一個對道德準則、對我的所作所為很感興趣的上帝有什麼用處。我寧願把上帝看成一種冒險家...甚至像威爾斯設想的那樣-...或者看成是我們內心的、導致不可知的某種東西。我不認為我能真正地相信最後審判日;我很難相信天堂地獄、善惡報應。我在一首十四行詩裡寫過--就這一點而言,我似乎一直在自我剽竊、自我模仿...我認為自己進不了天國,下不了地獄,也不會有永生。我的意思是說,如果非接受永生不可的話,我可能接受。但是,如果死後有知的話-----我寧願不知道有關博爾赫斯的所有情況,不知道他在這個世界上的經歷。可是我認為個性取決於記憶。如果我的記憶被抹掉,我就不知道自己是否存在了...我的意思是說,我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同一個人了。當然,我不必解決這個問題。如果有上帝的話,那是上帝的事。因此,我請求任何上帝:如果他或他們賜予永生,我希望也能賜予遺忘。

Q: 當代作家中間,有沒有你喜愛的、對你有吸引力的?

A: 如果我非得提當代作家不可的話,我當然想提柏拉圖、托馬斯.布朗爵士、斯賓諾莎、托馬斯.德.昆西、愛默生、叔本華。也許還有安杰勒斯.西勒休斯和福樓拜,為什麼不呢?那些是我想到的名字。我只不過重複了埃茲拉.龐德的話。他說「凡是藝術都是當代的」...我認為他說得對。我不明白,對我來說,為什麼一個人僅僅由於和我分享了生活在同一個世紀的事實而比另一個死去多年的人更為重要。(說到頭,如果我在看某一個作家的作品,那個作家就是和我同時代的人...我的意思是說他屬於現代。)因此,我認為「現代」這個詞沒有任何意義;而「當代」這個詞只是「現代」的同義詞而已,我認為兩者都沒有意義。

Q: 有一個主題,即使有的話,也極少出現在你的作品裡,那就是性。原因何在,你能說說嗎?

A: 我認為原因在於我考慮得太多了。我寫作時,努力擺脫個人情感。我想原因在此。不過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那個題材被無數次採用,已經用濫了,我清楚地知道我說不出什麼新的、或者有趣的東西了。當然你可以說我用過的別的題材也給用濫了。例如孤獨、個性。不知怎的,我總覺得我在時間和個性的問題上還有許多文章可做,而不僅僅限於布萊克(William Blake 1757-1827 英國詩人)說到「通過夢境編織性的衝突」和「在生命的網上哭泣」時涉及的題材。我不知道我有沒有通過夢境編織性的衝突。我不想至於這樣。但是說到頭,我的責任是編織夢想。我想我有選擇材料的自由。



-- S via iPhone

2011年4月18日

Dolce Far Niente

Dolce Far Niente,  [ˈdoltʃe far ˈnjɛnte]  , 我說
我等待烘香香的大毛巾

一本書的文字
零落
一些思緒在日盡的微光中
消翳

一個人像自在的
小石頭





Dolce Far Niente,  Italian [ˈdoltʃe far ˈnjɛnte]  n.
 = Pleasant idleness
= [literally: sweet doing nothing].

 


-- S via iPhone

「好.丘」的設計課

418,我的離職日。

離職前不久,公司吹起一陣換機熱,iphone3Gsiphone4。當時我開心地想”4”是一個很棒的生日禮物, 因為哥哥的生日在四月。游疑之際,當然聽見一陣眾說芸芸,比如5就要出現了,或是,「還有iphone5? 賈伯斯都快死了」同事說起市場的臆測。
「誰? 」我問。
“ …你們的時間有限,所以不要浪費時間活在別人的生活裡。
不要被教條所侷限—
盲從教條就是活在別人思考結果裡。不要讓別人的意見淹沒了你內在的心聲。
最重要的,擁有追隨自己內心與直覺的勇氣,
你的內心與直覺多少已經知道你真正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任何其他事物都是次要的。”

這是 2005 年史蒂夫賈伯斯( Steve Jobs ),在史丹佛大學的著名演說, Stay Hungry, Stay Foolish 我最喜歡的一段話。然而幾年之間, 我忘了他是誰。
我是重度iphone使用者,我根本忘了這個人。我忘了他顛覆了音樂、電影和世界產業的輝煌、忘了他的癌症和靠近的死亡。我忘了,他的演講帶來的激勵。但是,我愛iphone。我是資本主義下,典型專注於私利行為的無情消費者。我在乎iphone多少錢、我在乎iphone是多少人的決心和夢想嗎? 夢想對於消費者而言,重要嗎?
等等, 我如果真是如此無情的終端使用者, 我該如何告訴我的學生?


我有一群學生,平均年齡大概20.5歲。通常他們看起來順服,但是有點散漫。一同上課的老師往往有不同的教學觀察,比如必要時必須像榨柳丁汁一樣,使力才可以擠出原汁。我的觀察是,他們是一群小獸, 小獅子像貓、小狐狸像狗…,可愛無知卻帶點野性。往往在課程中,可以聞到他們的偵測。比如,如何快速地咬到一口鮮肉,然後回到小窩好好睡個回籠覺。我無意當馬戲團的團長,我的希望是,有一天他們都可以回到叢林。


回顧自己的學生時期,我從來也不是一個依照進度交圖的學生,幸運的是,在美國學習的階段,老師在乎的是過程,過程比別人漫長並不是一個缺點。有時我會在翹課一周後,忽然抱著5、6個小模型和草圖走進教室,老先生很認真地看完,只說:「重點不是哪一個比較好,重點是…你要哪一個。」然後,我帶著這句話回家, 努力地整合成2、3個模型和草案,再跑到學校問 : 「你覺得呢?」
當然,我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的,妳要什麼?
這是一段美好的追尋過程,自此,進入社會後,再也沒有人給我如此的寬容。
而且,真實的社會裡, 沒有馴獸師。


因為我的小獸們即將在下周被嚴格檢驗。過程比別人漫長的人在不同的教育體制下,無法體會到我所受到的禮遇。於是,為了我的小獸們, 這個周末,我們相約在「好.丘」。

[i Cafe]_ 好丘

[好,丘], 取自 英文good choice的諧音,位在離我家不遠的四四南村。原本是公民會館,常有一些設計展,周末中庭還有Simple market。今年年初,知名麵包店(LE GOÛT)的經營者林瓊書領軍進駐簡單生活節的團隊, 成立一個以Bagel為主題結合在地創作商品的餐廳。因為這陣子不吃澱粉,但是每到那裡聞到香味都覺得飽足。

[i Cafe]_ 好丘2

我的小獸們在那裡看到什麼呢? 這裡曾是其中兩三人的設計基地,但是,他們卻找不到路; 這裡的改造計劃他們曾研究過,卻無法理解為什麼Bagel 的香味,讓人留連忘返? 破舊的桌椅還有用餐時間兩小時的限制? 如果不是漫不經心,就是,他們和我一樣都處在被設計中,卻視而不見。
我的小獸們是我的一面鏡子。


我們都生活在設計之中。他們或許在文明經濟產業變更中而不自覺,我在現實社會的政治利益中一樣無知。回顧自己所經歷的職場政治鬥爭, 對照賈伯斯的發跡,如果我讀到的資訊正確,賈伯斯根本是一個A叟。 ( 請自行google: [ Asshole] 一字 )。當年的他根本是一頭殺入大街的野象( 因為賈伯斯吃素…)。由著野性和不拘,踩死了很多和他一起努力創造蘋果傳奇的田鼠和山雞,更別說有些出色的狗或鈴羊。比如,第一隻生蛋的雞”沃茲”,也就是另一個史蒂夫( Steve Wozniak)。 他是賈伯斯的創業合夥人.只熱衷設計的研究人,從他們第一個合作案1000美金, 沃茲作了全部的設計,只收到300元美金, 賈伯斯出面協調, 卻成為最大受益者。更別說一路如何隨著自我膨脹、藉著權力劫取員工的原創。善用媒介權謀, 又同時天真狂妄? 在蘋果最初的十年,其實,這個天才根本就是自私的渾蛋!
當點石成金的權力傲慢, 變成賈伯斯被自己一手創立的公司開除的真正理由, 毀掉自己創造的一切的多年,他說”當時我沒發現,但現在看來,被蘋果電腦開除,是我所經歷過最好的事情。” 這是他改變的契機。 13年後回到自己當年的領土,他才真正懂得尊重別人,融合所有人的創意後,在ipod的版權說明中,明載了其他媒體及零件供應商的權利,這是賈伯斯學到的寬容。然而,各位,這項說明的背後,其實有更多隱而未見的亡魂,那些從Apple I 到Apple II被犧牲的許多人都是賈伯斯成長的代價。
於是,當他癌病中戰鬥,以ipod再創蘋果的高峰,站在台上感謝所有Apple I 到Apple II 所有的同仁, 沃茲在台下含淚鼓掌,不是因為如今apple是世界文化產業的印記,而是賈伯斯的覺悟和改變。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但我們要深思它的代價。
賈伯斯的成功啟發了後輩,而過程也毀滅了許多人,我們甚至無法為他們立碑。事實是, 正如我的好朋友Aqua所說的 ”圓滿要靠缺陷來實現與完成 ” , 沒有英雄沒有缺陷。在蓋棺論定前,我們很難為自己的小私丟任何一塊石頭。我更期許,自已不再是無情的終端使用者,常常提醒自己,一切利益背後的努力和態度。


希臘神話裡有一個倒楣的巨人叫薛西佛斯,因為得罪了宙斯,所以被懲罰將一塊巨石推上山頂,但每當巨石快被推上山時,巨石又從山頂滾下來,薛西弗斯又得重新再推一次。週而復始。卡繆認為薛西弗斯是一個荒謬英雄,尼采則認為他是一個超人,因為他享受懲罰,所以宙斯的判決不再有任何意義! 作為自己命運的主人,可以轉化任何判決。


我的小獸們,我要謝謝你們。我謝謝你們的視而不見,讓我看到自己的視而不見。這是世界,沒有一定的答案,一切只在選擇。”你要什麼? ”,同樣的問題,我也一直問自己。在你們年輕生命裡,必然有被貼上不同等級標籤的時刻,我只能告訴你,這是同一顆石頭,終此一生,不會改變。通常, 多數人會在山頂為你喝采, 大多數人會在山底下將你遺忘,更嚴重的,他們根本不在乎你的石頭。我相信超人理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石頭。我很榮幸,在這一刻,在石頭前與你們會合,可以推你們一把,而且答應你們不論何時絕不消失在渺渺的人群之中。


而我,在離職這一天,要謝謝所有曾經崩毀我信念的挫折,因為這一切,我有更大的力氣,往山上走去。
謝謝。

「好丘」_   電話:(02) 2758-2609
地址:台北市信義區松勤街54號(信義公民會館C館)
官網:www.streetvoice.com/goodchos
營業時間:[平日]11:00-21:30/[週六、日] 10:00-18:00/週一公休

兩個女生在朵兒咖啡

「你過往的決定或行為已經導引你走到目前的境遇,你已經得到你應得的了,
如果你對自己是夠誠實,你肯定知道這點。
一旦你做了選擇,它就會影響到你的將來,
你現在的決定將會形成你的未來」
(--Rider-Waite XI Justice 正義-- )
11 果真是個變動之數。
下定決心離職的那天,清空位置走出高塔的那天,都是11。
2011年一開始,許多朋友都紛紛傳來2011的數字力量與預言,而塔羅師珍妮佛的解釋,倒是深得我心。什麼千百種版本塔羅牌, 什麼 Ride 或Crowly 我不懂, “你現在的決定將會形成你的未來 “,我懂。
這一天,原本趁這風和日暖,打算搭小火車旅行, 臨睡前A傳來一個小小的訊息”明天Brunch?” 當然去! A是我在紐約的室友。
”好奇怪, 我們久久見一次,卻好像沒有分開…”,她急急走進「朵兒」時,彎身擁抱我,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線,然後補上一句,“妳胖了…”。我多慶幸她沒看見,我真正叫胖子的日子。我也慶幸她沒有見識到她沒看過面目猙獰的我。前幾天,她寫了一篇文章,述說父母離異在成長過程中,為她貼上的不完整的標籤。一直到美國,當外籍同學驚異她所承受的殘缺感,她才意識到不同的社會價值下,人可以選擇完全不同的態度。她在文章中安慰朋友,也反省自己,雖然常常又忙又亂, 因為成為人師和教養孩子,當她回顧過往經歷的不完整或不公平的待遇, “ 圓滿要靠缺陷來實現與完成。” 她如此結語。文後的回應如下:
S: 我從第一天在廚房認識妳,就覺得妳堅強而完整!
A:第一天在廚房認識妳時,我不知道妳是這麼堅強而完整!...但是我錯了。你骨子裡,血液裡都很清楚自己。我是學來的。
往往,我們在生命的最初已決定了自己的樣貌,卻不自知。幸而,總有人會為我們記得,長長的一輩子為我們珍惜。所以,今天我們在朵兒咖啡。
   IMG_3945.jpg      
從一個比較高的層面來看
生命中的每一件事都有它自己的時間
它自己的意義以及它自己的原因
生命之流就會帶領我們到我們應該去的地方
這就是命運或業的法則
( Crowly-Thoth XI 命運之輪 Wheel of Fortune)

11,果然是一個變動之數,我又在不同的人裡繞了一圈, 清楚時間到了,就放火燒船,不再回頭。我的幸運是,A的眼裡沒有半點擔憂,她的眼神發亮笑容很大, 好像一個遊戲正要開始。
她說要減肥,偏偏吃了Cake, 我喉嚨好痛,卻喝了兩杯咖啡。
四月清暖的午後, 似乎還是那慘白的廚房,我們都老了,卻還是兩個快樂的女生。

2011年4月12日

健康檢查

" S, 我不喜歡醫生…"





不好意思,雖然你身材保持得佷好,總是3.8 kg 。BUN 42 也不錯,但是CRE 3.7 ,指數有上升的跡象。
我們今天打了750ml 的輸液,希望大爺的腎臟加油、繼續保持龍虎精神。

-- S via iPhone

2011年4月5日

[ 插播新聞 ]: 林懷民給聯合報的新聞備忘錄

 
Hey, 我知道說好要說說這幾天看的紀錄片和趨勢之類的書,只是圖書館沒開,在家工作非常困難,最主要是,Duke( 真的!) 在貓的眼中,上網看書和打電腦或看電視,都是不應該的行為,只要他在場就不可以發生。必須越過貓屁股打字,真的非常困難!

在我整理出來之前, 先讓我們來看一則插播報導。雖然事件發生在2006年,如今讀來依然大快人心,自己在家起立鼓掌! 可惜的是,事隔五年,除了宣傳事業線,趁日本海嘯搞恐怖悲情文宣,或因為海南島的大汪婚禮翻臉...傳媒改變不大
我個人深深的感觸是,台灣的希望在教育。如果我們都要快速成材的孩子,往往無形中告訴他們只有短視近利才值得獎勵。成功不是唯一的典範,為什麼我們從來不會為失敗者鼓掌?

地點: 聯合報
事件: 精英對談
人物: 王社長 V.S. 林懷民,雲門舞集創辦人, 政大新聞系畢業, 曾執教新聞系
 
以下全文, 轉載自孟珊 的部落格:
 
這場對談約在雲門舞集台北辦公室進行,雲門「藏」在復興北路一棟舊式華廈,附近小吃店、診所林立,住商混合。林懷民其實沒有「辦公室」,他常戲稱辦公室就在八里的排練場、在塵世間。我們借用他口中的「老闆」、雲門執行長葉芠芠的辦公室進行對談。
    
林懷民開門見山說,「聯合報」太「藍」,政治新聞太多,而且觀點雷同,他也建議報社應該培養專屬的專欄作家,要做人才培養,因為過去台灣的知識分子甚多由兩大報系培養,現在都沒了;他談到報社的「核心價值」,應該被陳述、被讀者閱讀。他也提議聯合報該設個獎,彰顯自己的價值、與台灣連結。
    林懷民是政大新聞系畢業,並短暫在新聞系執教,與報社諸多編採人員,「血統」相合,他雖謙稱自己讀報不多,只有來台北市的時候,請計程車繞到7-11買聯合、中時、還有蘋果,但他慷慨批評、深入臧否,這樣「批判性閱讀」的讀者,我們必須珍視。
    
名為對談,主角之一的王社長比較像「傾聽者」。這是一則新聞系畢業的一代現代舞大師,寫給「聯合報」的新聞備忘錄。不管你同不同意。


以下是對談內容摘要:
----------------------------------------------------------


不要那麼藍 做台灣人報紙
    林懷民:我對聯合報是有期待的,我當然希望聯合報要賺錢。但是我也希望聯合報不要那麼藍,聯合報現在已經捲入整個政治鬥爭裡,印象裡,幾時看過聯合報說過這個政府一件事情是好的。我們知道這個立場,但要弄到像政黨的宣傳報……(王社長:那,聯合報絕不承認。)可是,對不起,絕對是這樣的顏色,比中央日報還嚴重。

    報紙對於國內政治,還有影劇人物,需要那麼巨細靡遺嗎?這變成報紙全部的function(功能),其他的都被蓋過去。我們不需要那麼多的政治新聞,我們只需要重要的。

    以聯合報來講,一件事發生,社論講,下面的方塊跟著講,還沒有讀就知道了,除非你認定你的讀者就是這些,你也不準備讓讀者有更大的視野,大家繼續攪進漩渦。基本上,民眾對這些事都蠻厭惡,我覺得要再努力客觀一點,因為政治人物已經迷糊了,他們是演員,報紙也跟著這樣,全台灣就這樣攪進去了,這是最嚴重的。
    聯合報應該做全台灣人的報紙,應該客觀一點,政治新聞的份量不必那麼多。比方出了一個新聞,整個二版都在講一樣的事情,只不過是不同記者馬上的comment,如果你當做一個藍色的機關報的話,大快人心,像俱樂部一樣就算了,但需要這樣的篇幅嗎?這不是新聞嘛,一路從頭版一直延伸到三、四版,一個tone(基調)這樣下去,我不必看就知道立場,久了,也不需要看。到真需要有作為時,它也無法有作為了。
    我覺得可以有立場,但處理的手法上,不是這個樣子。我沒有為任何人講話,但一個報紙怎麼會變成這呢,而且非常嚴重。我覺得不太好。
    
    王社長:謝謝你的意見,我們會做討論。你剛剛非常開門見山的講聯合報很藍,國民黨執政的時候,我們也是扮演同樣的監督角色。
    林懷民:你們媒體應該非常知道「印象」與「形象」的差別。如果還需要你這樣解釋,通常太遲了、太辛苦了。

    這個印象是無法改變的,以台灣長期的發展,應該挪出更大空間來談事情。從一版到四版,從來沒有公共議題。(王社長:有吧?)No,沒有issue(議題),只有政情及政治人物的起起落落,現在國家的業務,除了兩岸、三通之外,難道沒有別的issue嗎?我們沒有被inform(告知)。媒體應該去監督這些issue。政治人物的攻防,永遠是瞬息萬變地在玩,選舉時也沒有issue,以致永遠在談一個很高、卻不能解決的兩岸問題。


       《猜謝下蘇上 到底誰在乎呢》
    沒有別的事情嗎?外籍移民不是問題嗎?很多issue聯合報都有專題的關心,你們也很關心弱勢族群,但出來的方式是猛的,然後不見了。(王社長:沒有延續力?)對,沒有延續力。
    還有,國際新聞太少,現在我知道很多知識分子可以不看報,就等著周六、日看陳文茜的電視節目「世界周報」,這不只是陳文茜的魅力,是她的內容。可不可以回到過去報紙都會做的,到了周末有國內外大事的review,這裡就有討論;比方夏隆生病了,重要性在哪?什麼是巴勒斯坦問題?我們要從頭講起,什麼是歷史,我們政府立場在哪裡,我們現在完全沒有歷史感,在新聞角度上,應趁機做一些補習。
    像這次WTO開會,如果台灣沒有派人去,新聞就不見了,是媒體使台灣覺得與世界沒關係,原因是太鑽在前面三版那些雞飛狗跳的事情。現在預測「謝下蘇上」,I don't care,需要那麼大的篇幅嗎?變得像連續劇一樣,長遠來說,對國家是非常不幸。

    Weekly Review一定要有背景說明,而且告訴讀者跟台灣有什麼關係。今天我們不可能自絕於世界,可是台灣人沒有這樣的awareness(警覺),也許有這樣awareness的人,是在企業界,其他文化界、報紙、電視都不說話了,現在大家全部在give upgive up(放棄),我不喜歡,我覺得谷底是我們決定的,畫一條線告訴我們自己:不再往下去了!台灣不能無限沉淪,媒體絕對是推波助瀾的。
    譬如蘋果電腦的i od新產品出來,應從頭說起,而不是變成擠在後面消費版去了,應該把前面版面挖出來做這些。現在,我們看到的新產品報導,完全跟商機配合,它沒有對與我們文明、文化更直接的關係討論,iod是台灣做的嗎?我們應知道這些。
    現在台灣中空化,非常危急,這個問題很嚴重,所有收到的訊息都與商業、消費文化有關;大家認識的是都是東西、價錢。

 
      《都跟蘋果走 卻還要穿西裝》
    我當然希望文化的東西多一些。影劇新聞對報紙的生存固然是重要的銷點,但需要每天這麼多嗎?還是可以減少一點,把所有東西都在星期天贏回來,創辦一個驚人的刊物,把影劇搬過去,不需要每天這樣玩。老實講,大家跟蘋果走,卻沒有一個贏它,因為你還要穿西裝,蘋果是不穿的。你要想一個辦法,如何去調適?蘋果很敢,很多東西都做在頭條。你們民生報周刊不夠。

    周杰倫的新聞需要每天都有嗎?影劇版四頁可不可變成兩頁?我不知道,這要動到發行部的根本了,是不是?
    王社長:more or less(多少有些)。
    林懷民:那有沒有奇招?能不能看到一個驚奇的,比方,我給一整頁的大照片,也許是林志玲特寫,也許是一幅名畫。現在全部蘋果化,但又不夠狠,就是不夠好嘛。如果我要辦報,我希望辦個「信報」(香港的報紙),乾乾淨淨,重要的事都看完。
    聯合報文化版做得不錯,仍然是issue的討論不夠,有時我覺好慘,周一的紐時周報夾報,好像在打自己報紙的耳光。英文版那麼多的內容,跟你們用那麼多的篇幅來寫那麼一點台灣的東西對照,像聯合報在打自己的耳光。I'm sorry

    對現在的傳媒,我的說法或許被認為太老、太嚴肅,不賺錢了。但我提的只是一個度數的調整。對我來說,台灣統不統、獨不獨都不相干,反正統了、獨了,都還是讀這些報紙,極端無趣。即使要統,也要統得有尊嚴。
    誠品信義店開幕,我進去看了快要哭,在那裡有人的尊嚴,一個台灣夢的極至表現。在化學、物理、參考書區會跑出一個藝術的書櫃,就藏在那裡。
    

   《只有行銷&政治 質感講究全沒了》
    一個文化起不起來,和媒體有很大的關係。現在只有吵架的文化,連語言都沒有。
    記者寫稿,也不必再講求文字,結果是政治人物沒有語言,媒體沒有文字,一個社會裡文化最底的proper
language
(正派的語言)都喪失了。你被人統、或變成別人的五十一洲,I don't care!現在連語言都沒有,很慘。
    社論有時寫得好,有時不好,可是以前于衡(編按:前聯合報採訪主任,去年底過世)那個時代,這些東西哪裡是這樣玩的,真的是推敲出來的,現在只有立場,其他統統不重要。一個是行銷立場,一個是政治立場,中間的質感跟講究都沒有了,沒有講究就沒有Cultivation(教養),怎麼玩都可以。每個人都很frus-trated(挫折感),知識分子全面的frustrated,那很恐慌很嚴重。
    

    《培養專欄作家 不要掐住立場》
    這裡可延伸一個問題,有沒有人一言九鼎,聯合報有沒有栽培各種的專欄作家。
    中國時報有南方朔、陸以正的文章,你必須看,那不是年輕記者「反射性」寫出來的,可是聯合報看不哦,張作錦已經是移到副刊去寫。如果你培養專欄作家,你要掐著他跟著你的政治立場走,那他也沒有credit,還是要騰出自由言論的「租界區」吧。整個社會都沒有知識分子的leader
    所以變得很有趣,前面在演政治連續劇,後面的表達方式是不負責任的讀者投書,中間沒有人在說話。

    全世界那裡有報紙沒有專欄作家的,不可能的。Editorial(社論)之外,還是要有一言九鼎的人出來講話。現在大家都奮不顧身跳進去,媒體也是,台灣最糟糕的是,像這回林義雄出來講話,已經是無效的,連馬英九,計程車司機也在罵他不沾鍋。報紙當然要有一、二個名人出來說話,但如今沒有所謂真正的大老,只有一群亂七八糟的記者組合起來的一個亂七八糟的媒體。
    你不培養,就沒有;以前難道不是報紙培養出來的嗎?你用三年試這人、試那人,而且要跟他講清楚,你在我們這裡開專欄,就不准去上電視……。我喜歡「壹周刊」的作法,每期給劉大任、張惠菁一千美金,就養起來在那裡,他講一點藍的不好的,你也要聽。以前王伯伯、余伯伯(指聯合報創辦人王惕吾、中國時報創辦人余紀忠)會去那些人的家裡拜訪,他們在辦公室很威嚴,但真的禮賢下士,陶百川就是這樣出來的;「神明之所以靈,是因為大家拜出來的」。
    我在乎台灣有沒有一個聲音,是大家願意去聽的。這需要培植,要給他很大的空間,不然就愈來愈薄。

    現在學生,你給他什麼,他就變成什麼。現在不給他們人文的input30年後會怎樣?
    媒體影響學校啊!現在沒核心價值,統統沒有,日本、韓國這些東西並沒有丟喔。聯合報到底關心什麼?這些東西不能斷。老實講,除了國內的政治、兩岸議題,我看不到聯合報關心什麼,有時殺出一個愛滋病的議題,但那也不代表聯合報是關心的。

    王社長:非常感謝你提到這點,我們這一、二個月,就正在討論要長期深入關心哪些議題,未必是報社的記者做,也可以是請外面的專家。你認為社會最需要關切哪些issue


    《不能丟石頭 邊談族群融合》
    聯合報以前看得到它某些堅持,在更早的時候,它的政治堅持,我們覺得幾乎有點可愛,你懂我的意思嗎?但現在已經沒有這個了。我坐計程車去買份聯合報,司機會大聲說:「你買聯合報!」聯合報一直在談族群融合,可是你的報紙沒有做到,你在參與族群的分裂,一面控訴別人,你卻沒有比別人好,你石頭丟得比別人兇,因為你有武器。

    你仍然可以有立場與堅持,但可用於某些議題上的堅持,而不是那樣地介入人的臧否,我絕對看不到游錫?可以在這裡得到任何便宜,即使做得再好都沒有用,我覺得這是不好的。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也有立場,但不是這樣做的。
    人權是重要的,現在,我覺得媒體的人權都撲殺到政府去了,好像媒體的言論權受到障礙,那你有沒有設身處地想像別人受到的遭遇。如果無法回到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以人的觀點看,族群問題永遠無法解決。
    如果我是聯合報主事者,第一年的年終人物,我會給台灣人,做出我的氣度,從這裡開始。即使違反我的某些政治立場,大家慢慢來紓解這問題。
    對台灣,我看不出希望。大家都在講,是因為兩岸的問題,其實不是;兩岸的問題之所以未解,是因為老百姓的情操、教養出了問題:只要錢跟東西,只要日子能過,誰來管都不大要緊。上面的人還煞有其事吵了半天。
    媒體是一個標竿,需要長期經營,可是現在連動都沒有動,它常有些關心社會的「姿勢」,從阿扁扮超人開始,大家開始在做包裝,全是姿勢,看不出真正的關心,除了政治的,像英九兄當選了,你要不要罵他呢?罵他,是不是助長了蘇貞昌的氣焰?花很多時間在做這一類的考量。
    我們自絕於世界之外,跟國際那麼遙遠,媒體沒有報導,到國外去觀光一百次也沒用,平時沒有教育,觀光客經過一棟房子不知這是唐寧街十號,連常識都沒有,更不要談願景。

    大陸整個國家問題相當多,但他們人很多,照比例來看,知識分子也很多。我去上海,坐在房間連續三天,每天接受八小時的訪問,記者每個人都帶兩至三頁密密麻麻的問題,他們與我聊天,聊國際舞蹈的現況,向我借錄影帶,自己存錢到愛丁堡藝術節待一整個月,讓我想起台灣的七年代。你到復旦大學去看,圖書館徹夜通明。
    大陸這代的年輕知識分子饑渴、知道要上進,我問他們台灣應該怎麼辦,他們會說:「如果對他們好,就這麼辦,西藏、台灣,要走就讓他們走。」這一代是很驚人的,可是台灣的狀況是,不管是知識或世界的,沒有年輕人要跟你談這個。

    可是,只要你的報紙每天講這個,他就來了嘛,報紙是資訊的來源。如果今年我要給一個獎,我會給陳文茜,許多人每周末晚上都要回家看她的節目,因為這個節目為大家做summary,而且是鮮活的,為何報紙不能這樣做呢?  對不起,講這麼多。
   

     《可以設個獎 給偉大小人物》
    林懷民:文化是一個,外籍移民、貧富懸殊、勞工、清廉都是重要的。以文化來說,文化中心是最大 issue,文化很抽象,但文化中心不抽象,是一個藝術家與民眾溝通的通路。雲門去紐約演出比到豐原來得容易,我們的文化中心是不作用的,它碰到地方利益的問題,我認為這可以討論,要培養憧憬、想像力,做催化劑,讓老百姓的Cultivation決定一切。
    聯合報有文學獎,但我覺得還可以有別的獎,這人可能是無名的,但他正在改變某個現象,早10年,可能是未成名的伍佰;聯合報對台灣的認同,透過這個人來呈現,可以彰顯你的價值在那裡,不一定給林懷民或李安。
    對不起哦,我現在只看到聯合報在政治上的價值,我看不到其他的價值,所以對我來說,是一個沒有價值的報紙。你會說,「我有大陸新聞、國際新聞」,但我覺得只像百貨公司。誠品書店裡有許多座位,我看得到它的價值,它不只是在賣書而已。

    《只在相對論 看到人的觸動》
    「相對論」是好的,表示在林志玲之外,還有另一種名人的存在。這裡面有人,我很欣賞,因為現在整個媒體裡沒有人的touch(觸動),我看不到人,除非失火或強姦等事件。可是相對論裡,觸及一些歷史,人與人或階層的,我只有在那個版看見「台灣的人」,其他版我只看見意識形態跟消費的價格標籤,都是宣傳。相對論非常好,你可以每天在這個版面做這類的報導,而不是每周一次,人的溫暖、感覺要出來。
    聯合報到底支持哪些issue,關不關心人才培養,你要用五年或三年解決。至於你關心的議題,只要你堅持,一定會改變社會,不是偶爾來一下,你要commit(承諾),這就是核心價值,越堅持,社會真的會改變。
    

---全文完---